一年一度体检，做了，静等着报告。

半个多月后，同事把报告送了来，说，领导让来的。报告用黄色纸条封着，上面写着“非本人不得开启”。

有点奇怪，报告从来都是自己去拿的，今儿是咋啦？俺也很少仔细看检测指标，不懂，如果有事会通知的，俺相信。

报告一时并未看出异常，再细看一遍，看到了——“肺底部脊柱旁高密度影，建议CT”。老了，身体腐朽了，发生什么，发现什么，已成必然，躲不开滴。说来也奇怪，俺并未紧张，不是心宽，而是反应迟缓麻木。

但毕竟不可小觑，还是遵“医嘱”吧。心生烦恼，烦恼跟医院打交道，那份拥挤，那份嘈杂，那份无序，那份冷漠，那份不敬，那份花费……拖延几日，还是到这个地方去了，不得不走进了那份污浊。

这是一家顶级大医院，早年修盖的门诊已破败不堪，有的诊室尚有小小见方形候诊厅，而“看家本事”的神经内外科等科室却没有候诊厅，候诊病人被“码放”在狭长走廊中或站或坐，那走廊仅有一米多宽，伸开双臂几乎可触及两侧的墙。昏暗，无光，不通风，甚至可以嗅到臭气……

胸科与呼吸、泌尿等诊室共用一处，丁字形走廊间隔了若干房间，护士站在走廊进口把门，一批一批放入。本以为要等，却马上被放了进去，胸科医生正跟一个坐在诊床上的人嬉笑，那人绝对不是病人，因为他们笑得朗朗的。心想，俺有点讨嫌了，打搅了人家，本来就三言两语打发病人的大夫此刻怎会对你上心。果然。那位男大夫拿过体检照的X光片和去年的片子，对着俺的脸，随便一看，也没去迎向阳光，更没打开大夫阅片用的那盏灯，什么都没说，就开始开单子。

以下是看病过程的对话。

俺问：您是开CT单子吗？

男大夫：是。

俺问：如果没什么问题，就不用CT了吧。

男大夫：没做CT，说什么都没意义。

俺问：能不能不做？

男大夫：那你来干什么？

俺无语，大夫也不再语，继续嬉笑去了，临出诊室，听到男大夫说：那个女人真不是那个女人吗？不是一个人？

人家说的是男人间的私事，俺讪讪地退出。

这个CT真不想做，况且是有依据的，报告中反应肿瘤是否存在的指标均在正常值内，俺何必多此一举。到大夫这里来，是想借助他的眼，否定这个“影”，但这个大夫对X光片的不置可否，非但未去疑惑，反而平添了“肯定”。

为了“拨乱反正”，跑到另一家以胸科为主的医院去。这是一位女大夫，拿着两年的X光片反反复复地对比着看，半晌不说话，俺静静地等，足足有一分钟时间。

下面是与女大夫的对话。

女大夫：我没找到他们说的这个东西在哪儿。

俺问：不是说肺底部脊柱旁吗？

女大夫：你看，去年也有啊，只是不很清楚，这跟你当时吸气是不是饱满有关。

俺问：您是说什么事都没有？

女大夫：我看它什么都不是，你没事。只是纹理粗些，但没有其他症状，这就不用管了。

俺问：不用做CT？

女大夫：我看不用，没必要。

可是，俺已经做了！结果证明“间质性肺纹理增多”，那个“影”根本就是个“影儿”。

其实俺本人一开始就知道不过如此，也没紧张害怕过，心里有谱着呢，即使果真了，也是走到今天的必然，听命就是。俺想说的是，多年没去医院了，偶尔的一次，却亲身体验了医患关系的为什么。这件事太细小了，也没什么后果，严格地说，这位男医生也没什么错误，但作为医生，作为高级医生，他完全可以做得跟那位女医生一样，免去病患为他的“埋单”，至少在看病的时候不要和他人嬉笑，不要谈论女人。

都是三级甲等顶级医院的胸科，对一个再简单不过的X光片的最基本判断不会相差如此之远。但毕竟是“远”了，那么究竟“远”在了哪里？“远”在德性、德行上。男大夫不会看不出结果，只不过是想通过CT印证他的否定，再说，病人CT了，于他无损，或许还有好处，至少医院可获收益。至于对病人如何，吃大剂量的射线、近千元的花费、本人及家属高度紧张的精神损耗、生活秩序的被骚扰等等，都与他无关。也许，男大夫是在防备那个“万一”，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，那么这个“远”就又多了一项内容——医技的高低差别——这家顶级医院的胸科“远”不如人。

如果医德、医技都不如人……不说也罢。